当前位置: 父亲节 >> 节日内容 >> 这个父亲节,我想起北方的那条大江
这篇文应该昨天父亲节发的。由于写完有点晚了所以今天发。
昨天早晨我从广州返回北京。出发地天气晴朗,白云机场候机大厅阳光通透,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不多,但与前天下午出京时的首都T2航站楼比起来,可以说是生机盎然了。
兴致一来,拍了一张照片。拍的时候略带随意,没想到抓拍到了阳光从云层中出来的刹那,就像是天堂之光。
就在那一刻,我想起了父亲和母亲。
我一直认为,对亲人的思念是非常隐私的,是没必要拿出来说的。那种痛写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说出来并不能减轻,听者也会很尴尬。所以我提前和大家说好,今天写的这篇文章,不是苦兮兮的文字,请大家不要有压力。
前两天开始,父亲节的文章就开始刷屏。我对父亲节真的没什么概念。自己做了父亲之后,依然如此。
每年都是,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来了这么个节,而且我非常不喜欢这种“每个月第几个星期天是什么什么节”的规定,特别烧脑。要么就是公历几月几日,要么就是农历几月初几,要么就是非传统商业节日,用些什么双11、双12、之类。
所以每次父亲节都很突然。当然,我每次也会想,要不要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字,但几乎是立刻否定。
写什么写,我每天都在心里写,还用得着专门赶父亲节写么?!
但是今天这张照片中的天堂之光,就像一个昭示,让我要做点什么。它在父亲节这天早上的7:34分,把我从南国的机场也一下子拉回到遥远的北方,拉回到过去,回到我的故园,和那条大江。
01
我对自己的文笔并不满意,特别是描述景色的时候,我没有丰富的词藻或者信手拈来的诗词,用以传达我脑海中的画面,无论它多么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无论它多么真实。
对于河流的描述,我最爱的还是贾平凹。年少时读他笔下的那条流过商州的大河,那条桀骜不驯、难以捉摸、穿山越岭塑造了自己轨迹的河。它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一会儿急转弯,把山冲刷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直到汇成一条宽阔的大河,才算平静厚重下来。我读书不多,但是我觉得对于河流的描述,贾平凹那一段是个巅峰。
对于北方景色的描述,我最喜欢俄国的帕斯捷尔纳克,他在《日瓦戈医生》中有一段对北方短暂的夏天的描述。由于纬度很高,夏天日照短,所以连盛夏的凉爽黄昏中开放的野花,都会让人想到终究要到来的漫长寒冬,故而无比留恋。北方的云很低,加之又是平原,云会一直压到地平线,如果你喜欢列宾的画,你就会对这个景色非常熟悉。我一直认为俄国音乐中那种淡淡的忧伤,一定是和地理特征有着极大的关系。
说了这么多,是想让大家了解我今天要说的这条大江——松花江。我想让大家在看我去年夏天回东北拍的一张照片的时候,能够理解我当时的感受:
没错,这就是赫赫有名松花江。
02
我第一次过江,是6岁那年,父亲带我去哈尔滨。上火车的人太多了,挤不上去,他就先把我从窗户塞进去,然后自己去车门那里挤。
我家是北方的7等小站,火车经停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因此停车时间也很短,只有一分钟。那天人太多,父亲虽然挤上了车,但是从车门再到我站的地方,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故而列车开动以后,我仍然没有见到父亲。恐惧袭来,我瞬间大哭。
那可能是我第一次和父亲别离的体验吧。好在小孩子爱新鲜,第一次坐火车,看这看那,看窗外的田野,风把蒸汽机车的煤烟味道从车窗带进来,混合着汗臭、香烟和食物的味道。我对中国铁路的嗅觉记忆,从那一刻就确定下来。
当时还没有“绿皮火车”这个词,因为几乎所有的客运列车都是绿色的。我们说的火车就是绿皮火车,很慢,平均时速80公里左右。有特快、普快、和慢车之分,但区别不在时速,在于经停站的数量。我和父亲坐的是慢车,见站就停,有的甚至没有站台,大人小孩挎着竹筐,互相托举着上来。
然而车慢有车慢的好处,能饱览风景,这是时速公里的高铁无法给予我们的。它太快了,快到不给人回顾的机会,渐渐也就没了回忆的习惯,总是一路向前,向前。
我对北方平原的记忆,许多来自车窗。大豆、高粱、玉米、麦田、河流,冬天则是一片萧索,车窗上是厚厚的霜,用呵气融化开一点,再用手指涂抹,就会抠出一个小的观察孔,把头凑过去,一只眼望向窗外,赫然是萧索冻原的地平线上,一大轮火红的落日。
大约5个小时左右,火车就会经过呼兰(萧红的家乡),然后就要过江了。铁路桥是当年俄国人建造的,有巨大的黑色钢梁作为护栏。
列车过桥前要减速,先是一段引桥,没有护栏,这是就可以看见湍急的江水了,第一次看见有些害怕,因为很高,又看不到防护,总担心会掉下去。好在引桥不长,过了一个日本人留下的守桥的炮楼,就上了桥的主体区间。没想到更是害怕。
巨大的黑色钢梁,斜着扑过来,带着风噪,每一个都好像要砸到自己。若干年后,我第一次玩电游上下左右躲电锯和铁锤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过江桥的经历。
(下面是我去年回哈尔滨时拍的钢梁的照片,现在这座铁路桥已经改造成为步行街了,乃是网红必须打卡之地。)
这就是我第一次过江的经历,兴奋、好奇、带着一点点害怕,它永久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我人生中很多的体验,都有点像这次过江:
第一次过江的时候,并不知道它的全貌,我是在过程中认识它的。这就是探索的乐趣吧。
而且在即将到达目标前的最后一段,总是会有这样一段探索与挑战相伴、好奇与担忧并存的路,但是内心笃定,知道终将抵达。
列车过了松花江,其实就已经是哈尔滨市了,然而还要在滨江站小停一下,去道外区人就在这里下车了。从站名就知道,这是在松花江的南岸,已经是城市属地。当年区分城市和乡村的标志,一个是楼,另一个就是路灯。
车停在滨江站的时候,就能看到站台上桔黄色的灯光下,三三两两的旅客出站后,空荡荡站台上留下的铁路员工。然后,列车最后一次启动,慢慢把他们留在了后面,驶入灯火通明的城市,终点站哈尔滨就到了。
03
在我正式离开家到这座城市上大学之前的10年时间中,父亲带我乘火车往往返返了许多次,每次都会跨越这条大江。每次都离我们的城市梦想更近一些。
从北到南过江时兴奋,从南到北返乡时怅然。有几次的目的地比哈尔滨还要更远,初中毕业那年暑假,父亲带我到了北京。那是我成年之前走到的最远的城市,再往南,我认为就是南方了。
我清晰地记得离家去大学报到的那天。那是我正式告别家乡,开始城市的生活。年轻人离家的时候,根本没有伤感,即便有的话,也是留给了父母。更何况没有出黑龙江省,回家也方便。我满心都是兴奋和期待,恨不得立刻就走。手里拎着一个皮箱,那是妈妈很多年前就买好的,留给我上学用,还有我的行李卷,里面是妈妈早就做好的新被子。
未来的四年,我在这里上学、期间寒暑假回家,都要往返过江。
再以后的六年,我在哈尔滨工作,也把父母都接过来一起住,从那以后,就很少北上渡江回故乡了,松花江也就成为了城市生活的一部分。
父亲爱玩,夏天经常带母亲到江畔玩,冬天也会去看冰雪大世界。在我和妹妹保留的影集中,有很多父亲给妈妈在江边拍的照片。
再以后,不安分的我来到了北京,父母不久也跟随我到来。从哈尔滨到北京需要坐火车向南,因此不经过松花江,而是离它越来越远了。我们到北京后,也很少回东北,记忆中只有几次,也无一例外地顺路回故乡看看,此时火车也快多了,一天即可往返。
再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04
十几年来,我只回过几次东北。年少时带着城市的梦想,恨不得马上离开故乡,离开的时候急匆匆地,而且离开了就不愿意回去,可若干年后,那条大江还在,但是就算是我想回乡,也无乡可回了。
最后一次见到故居,是认识大眼睛妈妈以后,带她一起回东北,赶在拆迁之前看到了老房子。周围的平房都拆掉了,只剩我们家那一栋,似乎是在等我看上最后一眼。我在那里伫立良久。看着破败的房子,和后院的三棵高大的杨树,那是小时候我和妹妹一起种下的。
未来几天,这一切将不复存在了。
去年暑假期间,大眼睛6岁,我们一家人回到故乡。这次回家,只是想完成我多年的夙愿:我的孩子长到6岁的时候,我会带他回故乡,让他知道根在哪里。
我们从哈尔滨借了亲戚的车,一路开回去,全程高速,两多小时就到了,已经不需要像我小时候那样,需要5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去的时候过松花江,走的是新的公路大桥,没有什么感觉,车速太快了。现代化的江桥,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
到了故居的地点,已经是满眼的楼房,老房子真的不在了。我只能带着大眼睛在附近转,凭着记忆,约莫找到了旧址。那片楼房的东面,居然还剩下一片平房,我们过去地毯式搜索了几遍,最终确认不是我家。然而我家若是还在,也应该是这个样子了:
我准备了那么多年想讲给孩子的,竟然都没有讲出来。
晚上没有急着返城,而是在离家最近的旅馆住了一夜。我祈祷晚上会梦见父母,然而夜晚来临,我如过去的数十年一样的晚上沉沉睡去,早上又如同过去数十年一样的早上醒来。父母终究没有来看我。
第二天返程,2个小时就到了松花江,依然是现代化的大桥,现代化地通过。我又如同每次过桥时一样,想起父亲带我第一次坐火车,初次见到松花江的时候,在绿皮火车上看见的江水和呼啸而来的钢梁。那些记忆永在,而我不回再回来了。
故乡于我而言,就如同千百万漂泊在外的游子一样,只存在记忆中了,故乡只是心理上的故乡,实际的故乡,已经空空荡荡。
多年来,我走遍世界很多地方,看到过许多江河:塞纳河、泰晤士河、黄浦江、哈德逊河……,然而我最爱松花江—这条宽阔的大江:与中国绝大多数自西向东汇入大海的河流不同,一路向北,汇入黑龙江,进入俄国,再孤独地穿越广袤的西伯利亚——夏天水量丰沛,浩浩荡荡,冬天来了则千里冰封——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流着,最后在一个叫尼古拉耶夫斯克地地方注入鄂霍次克海,然后经过鞑靼海峡,冷冷地进入浩瀚的太平洋,一去不回。
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也好,我们的父辈也好,来这世界上一遭,汩汩如泉,潺潺如溪水,然后慢慢汇聚成河,虽然最终都要汇入浩瀚的大海,湮没无闻,但至少都曾咆哮奔流过,也都宽阔深沉过,曾流经过山谷田野森林,或枯干,或丰沛,但至少一路高歌向前不曾后退……往期相关精彩文章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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