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对父亲抱有一种很深的敌意。甚至曾在笔记本里非常激愤地写下：他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我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热爱赌博、打牌，哦，还有家暴的陋习。记不清有多少次，我在父亲和母亲争吵中醒来，然后就听见父亲砸东西和母亲哭泣的声音。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读高二时，父亲半夜打牌回来，翻箱倒柜找钱，母亲拦着不让，他开始和母亲吵。我一把推开他，骂他混蛋。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指着我鼻子说，你给老子滚出去。

从那以后，我跟父亲越来越没话聊。

大学毕业后，我在广州工作，父亲在广东的工地上干活。有一次父亲在广州火车站坐车回去，我去送他。当时因下班高峰期，打车打不到，地铁也非常拥堵，我差不多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火车站。

我带他去吃晚饭，想帮他拿行李，父亲一把把行李背在背上说不用。我走在前面，父亲跟在后面，我不时回头张望，在拥挤的人流里，父亲佝偻着身子，唯唯诺诺跟在我身后。二十年前，我在他身前蹒跚学步，咿呀学语，二十年后，他在我身后步履蹒跚，两鬓斑白。

我难过地鼻子发酸，那个曾把我驼在肩上的男人，那个曾冲我发脾气的男人，竟已经苍老成这样了。

年少时读朱自清的《背影》，并没有多大的触动，现在再读时，一字一句都能读出感同身受。

过铁道时，他先将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自上大学以来，我很少打电话给父亲，就算有，也只是简单寒暄几句。有好几次我正上班，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我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其实只是母亲要父亲转告我多注意身体。

有一次父亲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母亲想吃芒果，下次回家要我带点回去。我心想家里也有芒果买啊。后来母亲生日，我回家买了一大袋芒果。母亲并不怎么吃，我说你不是想吃吗。母亲说，是你爸随口说的，他想给你打电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那时我才恍然，原来父亲打电话时说母亲想怎样怎样，都是借口罢了。这是每一位不善言辞的父亲惯用的“伎俩”吗？

昨天在朋友圈看到泸州老窖的父亲节广告，我开始懂了。

老父亲一人在家，儿子在外打拼，平时只能通过电话交流。

有一天老父亲觉得自己的手机坏掉了，求助手机维修师傅，师傅发现手机并没有坏，只是儿子一直没打电话。

好心的手机师傅给老父亲的儿子打了个电话，以“电信维修员”的身份提醒他，你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给你父亲了…

广告道出了一个普遍存在的事实：工作后，我们与家里的联系越来越少。

王朔在《我的千岁寒》里说：

现在想人间，能让我想起来光线如雨的，都是人齐的时候，父母年轻，孩子矮小，今天还在远方。穿什么衣服不重要。好风水，就是该在的都能瞧得见。

趁着好风水，趁着父亲节，打个电话给他吧。

说吧，你什么时候发现父亲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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