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影兴平人

我和老公闪婚其中有很大的因素是因为公公，我心疼他，而他也没有辜负我对他的情义，在之后相处的六年里给了我以前求而不得的父亲般的疼爱。

还记得和公公初识是年的春天乍暖还寒时，一切就像上天注定，那天我和老公稀里糊涂的相亲，然后去他家第一次见到了公公，由于长期干力气活，公公身体膀阔腰圆，衣服朴素又不失干净，脸部透着庄户人的憨厚耿直，与父亲和姐夫，这两个我长期接触的男人完全是不同的类型。

他刚下工回来，招呼我们坐下就急匆匆的去做饭，很简单的一碗挂面用油一泼，端上桌时歉意的一笑说:“不知道有客，也没准备啥。”

我浅笑道:“没事……”三个人就围着小桌子其乐融融的吃着饭，这顿简单的饭我吃的格外香，满眼都是父慈子孝的温馨场景，根本不同于我家的乌烟瘴气，打打闹闹，原来真的有书本上描绘的场面，后来我如是想到。

书诚不欺我啊，我喜欢这种氛围，忽略了房间院落的破败，竟觉得这院落很清雅能让人心里宁静，回家后用世外桃源向姐姐形容……

痴傻如我，在邻居婶婶问我感觉怎样时，我答“很好”，那时刚出校园的我根本不知道这句“很好”意味着什么……而两家已经在商量婚事了。

姐夫代表女方和公公进行商谈后回来时一脸不满的说了一大堆，而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的一句话是:“嗨，婚事谈崩了，那家老爷子竟然哭了……”

听到这句我瞬间石化，心里莫名的心疼起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来，脑补着七尺汉子抹眼泪的样子，心里难受的慌……

“我嫁”，我对姐夫说道，姐夫摔门而去，姐说:“你疯了，想好了，他们家没有女人就三个光棍汉，你去了家务什么的不累死你，在咱家，有妈，有我们三个姐姐，这些年来你只会读书。

哪里干过家务，而且他妈是得不好的病花了一大笔钱救治无果去世的，一个普通庄稼户能有多少家底，肯定欠不少外债呢，这些你都想好了？？？”

我那个时间哪里想那样多，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不能让那个爱儿子的好爸爸伤心……

“想好了，我嫁，我喜欢那个家……”

年5月1日，在没有车子，房子，票子，戒指的简陋婚礼中我幸福满满的喊了公公第一声“爸爸”，他终于成了我的爸爸，我也有了一个疼爱子女的好爸爸。

婚后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厨房锅里热着馒头，稀饭，庭院早已打扫干净，公公已经干活去了，此后直到公公生病前，我都没有做过早饭，公公笑笑着说:“年轻人贪睡，能按时吃早饭就很好了，不用做，我每天睡不着起的早，顺手就做了。”

每每想到这句话，我都对公公心存深深的感激。

婚后第二天中午，从九点开始我就筹备做午饭了，第一次做饭，照葫芦画瓢，怀着满满的爱心，把菜都切成小丁丁，一鼓脑倒进锅里翻炒两下，倒入开水，下了买好的麻食。

自我感觉还不错，怀着忐忑，雀跃，欣喜的复杂心情站在门外等老公他们回家吃饭，时至今日老公总是回忆起那天，说我穿着围裙站门口等他的样子最美了……

公公回来后，我端饭上桌，热气腾腾间公公笑脸盈盈，激动说:“自你婆婆走后我就没吃过现成饭，”云云，又想起婆婆。

“我不会做饭。”

我说。“没事，做好吃好，做坏吃坏，我没意见，啥都是慢慢学”公公答。说着一碗麻食已经下肚，又笑着说了些做饭技巧。事后老公告诉我，公公以前最不喜欢吃麻食，此后我也再没有做过麻食。

年4月，大伯子结婚了，了却了公公的心头大事，婚礼场面相比我的来说要隆重些，公公向我解释道:“嫂子追了你哥六年，又没要彩礼，而且他又是长子，婚礼自然要体面些，你那时结婚在你婆婆的孝期……”

我含笑说:“爸爸给儿子办婚礼，爸爸说了算，哪用对我说呀。”心里却有种遭背叛的心痛，觉得公公不是我心里想的那个好爸爸了是偏心眼，那时候的我很不能理解。

日子平淡如水的过着，夫妻间难免吵架，我每每都是哭哭啼啼，公公总是呵斥我们停下来，转头对我说:“哭啥，有啥就说，说不过就骂，骂不过就打，打不过有我呢，我帮你收拾他。”

随即又转头对老公说:“你呀，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就不知道让让老婆，她比你小……”如此这般我和老公就握手言和了，公公的话我现在想起来都是满满的感激。

年6月初，预产期快到了，考虑到两个大男人一个小媳妇啥也不懂，公公提出，医院待产，但是生小孩时还是出了意外。

小孩出生就缺氧下了病危通知书，这些我都不知道，事后姐告诉我，“那天你公公和我坐同一辆车回家，公公一路上抱着装胎盘的袋子，脸色铁青像丢了魂”。我听后一阵难受。

年，因儿子老生病老公不得不南下打工赚钱，我带快一岁的儿子和公公留守在家，日子平淡如水的过着……

年期间为儿子的问题和公公发生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冲突，三岁多的儿子还不会叫“妈妈”，又因为他刚出生时诊断为缺血缺氧性脑病的病危通知书，我不医院看看，而公公则认为贵人语迟。

反而说我有病，最后我还是带儿子去检查了，确实是有病我们都没听过的病，我带儿子开始了漫漫训练路。

公公不承认儿子有病但也没阻拦，每周末我和儿子回来时公公就喜气洋洋的，家庭并没有因为儿子的病而笼罩阴霾，互相埋怨，训练结果是可喜的，不久儿子会叫“爷爷”了，五十多的七尺汉子激动的像小孩……如今儿子都是小学生了。

暮去朝来淘不住,遂令东海变桑田……

记得那天我回到家中，我不敢相信躺在炕上那个瘦弱无助的老人就是我的公公，那个健壮如牛像一个大树般给子女挡风遮雨的公公。两个月前儿子放假，我去外省姐姐家玩时他还好好的送我去火车站，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般模样？

老公从南方回来了，告诉我，公公得了胃癌，我不能相信，我不敢相信，这可怕的癌症会找上公公，他老来好日子才刚开始啊，嫂子快生了，大伯子计划接他去城里看孙子，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现在这，这，这……

暑假大伯子回来是接公公去他那里呢，以前公公不去，说他若去了，不能挣钱，怎么给孙子宇宇买好吃的，宇宇习惯了每天早上他蒸的蛋羹，他若去了宇宇吃什么？

可是人还没去呢，身体就不舒服了，医院检查了，情况不好，有张病理什么单过几天才能拿，医生说是不是癌症就看那张单子了，大伯子通知了老公，老公回来了。

开始了漫漫求医路，兄弟俩瞒着公公说是胃糜烂了，把烂的切了养养就好，手术顺利，住院期间兄弟俩轮流照顾。

大伯子看情况稳定就回去上班了，医院看公公，公公眼睛明显一亮招呼儿子过去，儿子跑开了，我迅速拽住了儿子拉到了病床前，儿子哭闹，公公让我放开儿子说由他去吧，嘱咐我再也不要凶他的孙子，他的孙子很可怜……

出院，医生说过段时间检查一下看扩散了没，然后就是化疗。公公回家后，觉得自己很好就让大伯子接他去看孙女，他一生无女特稀罕女孩，去了一个多月公公回来了，病魔折磨的瘦骨嶙峋……

疼，开始疼了，去医院，医生说是肠梗阻，又做了手术。

医院隔着门只看了一眼，爸没喊出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管控了，昔日膀阔腰圆的汉子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虚弱，无奈，我迅速用衣袖抹抹眼泪，冲进病房想要露出没心没肺的招牌笑脸，却还是声音颤抖，一声爸没喊出口，眼泪又不受控制了。

迅速抹掉，趴在病床边，握着公公的手，公公的手掌不似以前那样温暖肥厚，我轻抚公公手背的针眼，傻问“疼不疼？”

公公笑笑又似以前的口吻，“瓜女子，这又疼的啥。”我终于露出了招牌笑脸，笑着撒娇说“爸爸，我熬的粥可好喝了，在网上学了好多好多熬粥方法，回家天天熬给你喝……”“好，好，好……”公公笑着回答，又似回到从前……

公公终是出院了，只是这次手术元气大伤，出院后再也没站起来过，整个人软了……身上都只剩皮包骨头了，肚子却出奇的大，圆鼓鼓的，医生说那是癌细胞转移到腹腔了，里面都是水。

公公也好似明白了，他不是养养就能好的……我天天变着花样熬粥，也擀过一次面条，公公是喜欢吃面条的，尤其是油泼面，老公说，医生说了只能吃流食，我哭着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能吃顿自己喜欢的吗？”

我从没擀过面，家里也没有面，以前面条都是买现成的，水沸腾只给水里下就行。我回想着姐姐做面条的流程，和好面，揪了包子大小一团面，用擀面杖来回来回细细擀，面团小好擀。

终是擀的薄如纸，用刀小心的切着，一条一条仔细切，像是精雕细琢艺术品，终究大功告成。

我端去公公床前像个急需家长表扬的小孩，撒娇道:“爸爸，看我手艺好吧，纯手工的面条哦。”然后一条条喂给公公吃了，期间公公想自己动手，我撒娇道:我想喂。

老公全天候的陪公公身边，晚上也陪睡，有次不知道干嘛去了就没在，公公微弱着喊着老公的名字，我在门口坐着就进去问公公想干嘛？

公公说他想上厕所，让我找老公回来，我说:“爸，我扶你去吧。”公公不好意思的沉默着。

“没事，爸”我扶着公公去上了厕所，公公蹲下就起不来，我弯腰环抱着公公架着他胳膊往起来抱，触手都是骨头，我除了心疼只有心疼……

转眼过年了，大伯子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团圆饭，初五大伯子就走了，老婆孩子都在那边呢。临走我叫住了他说道:“哥，二月二回来给爸爸过个生日吧，也许是最后一个生日了，刚好六十岁了，过个六十大寿。”

以前下雨天公公不干活了就喜欢躺床上看电视，边看边睡，似睡似醒，我知道公公寂寞，中年丧妻是人生一大不幸，却让公公碰上了，我主动去找公公聊天丰富他的生活，坐在他的床边陪着他笑说家长里短，新闻政要……

在他的床边我知道了他二月二过生日，但婆婆千佛娘家二月二刚好有集会，他笑着感叹自己命真苦，每次过生日不但吃不上好吃的反而没饭吃，因为每年那天婆婆就回娘家逛会去了……

在他的床边我知道了恩怨的意义，他告诉我恩怨恩怨没有恩哪来怨，陌生人之间永远没有恩怨。

那是我和他聊到我的父母，我说:“我对你比对我亲爸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他答:“我没让你对我好呀，你应该对你父母好，我又没生你养你。”我一听特委屈，讲述了我和父母的恩怨，他听后如是开导我一番……

在他的床边，我们探讨了未来婆婆，他心里有目标，我鼓动他去追求，他怕儿子们不愿意，我开导他，子女没有权利干涉老年人追求幸福……

在他的床边他告诉我:“你上次没在家，我遭了老大罪了，摔了都没人知道，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都没怎么吃饭。”

好强的他也不愿打电话给亲朋让照顾下他。但我回来时对我说起这件事时竟像个孩子对妈妈抱怨，妈妈走后没人照顾他……

在他的床边我们谈了很多，亦父亦师亦友……事后我和老公谈此时，老公都有点不信公公会和我说这样多，公公会说那些话，他有点不信公公能说出那样的话。

人是有精神的，而且靠精神来激发力量。公公强撑到暑假来临，大伯子回来见了最后一面走了，那天大伯子回来后陪公公睡。

老公得以休息下，第二还在睡梦中，大伯子就在楼下喊老公，让老公看着公公，他赶第一班车去买药，说公公半夜两点上个厕所后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说上厕所前还好好的，肯定是疼的紧，他要去买杜冷丁止疼。

老公一听当下喊到:“书都把你读傻了书呆子，还买什么药，赶紧去叫伯伯叔叔们去”说着跑下楼。

我呆住了，我心里是有准备的，但没想过会那样快。我不敢闭眼也不敢睁眼。

我不知道怎么放置自己，记忆涌入脑海仿佛就是昨天，我边吃零食边围着在切菜的公公，对他用崇拜的语气说:“爸爸炒菜最好吃了，我最爱吃了”，然后表现谦虚的问东问西，这怎么做，那怎么做，边不忘给公公嘴里喂块零食。

公公满脸宠溺的笑着说:“瓜女子，瓜的怎么办呀”然后我们一起哈哈大笑，公公还说过“孙子是脏蛋蛋，说我是懒蛋蛋，都是他的亲蛋蛋，他会一直看着我们这两个亲蛋蛋成熟呢”我这个懒蛋蛋还没长大呢，他怎么就丢下我们走了？？？

公公没有走，我固执的认为他只是去了某个地方来一次奢望已久的放松。

他真的太累了，太苦了。中年丧妻，两个儿子养大娶妻生子，他曾骄傲的对我说，他很厉害，两个儿子都娶妻生子了，他把外债都还完了，别人一个儿子，父母都给娶不上媳妇呢。

他说他把任务完成了，以后有脸下去见婆婆了，他说他信命了，什么都是天注定，他说他常回顾从前他就没有一件顺心事，他就是这命，享不了福。

我还总说:“爸爸你想多了，好日子在后面呢……”没想到一语成谶，公公真的享不了福，刚不用拼命干活还债了，老来好日子刚开始，就这样去了！下面匆匆的脚步伯伯叔叔的喊声，我才蓦然惊醒，公公真的走了……

下葬那天我把所有的泪都流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哭了，因为公公去世前几天在床边对老公说:“你媳妇就是个爱哭鬼，太软弱了，我真的放心不下你们啊，你以后不要再惹她了，多让着她点，她就是长不大的小孩，看她哭你不难受吗？”

我扶着灵柩道：“公公永安，我以后再也不软弱了，你放心。公公，有什么需要了，想找人闲聊了就给我托梦……”

公公终究是没有给我托梦，姨说那是因为公公疼我，不愿打扰我……

（以上配图均来自网络）

作者档案：

清影，兴平人，渭水河畔一闲人，喜欢阅读，喜欢用无声的文字书写内心的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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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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