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麦冬

想念父亲

这几年我越来越接近你

很少说话

很少清扫门口的落叶

有时还会悄悄喜欢

走短路，来来回回

感觉你看着我

像我墙上的向日葵

把头转向太阳

这几年

我已不抽烟了

雾霾抽走了我的想象

有时一个人滞留在出口

什么样的季节呵

才会让我把心打开

我的确

接近你了

接近茂密的林子

过去很久的羊

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很像我的少年

跟着亲密父亲

***

by芷妍

父亲的二胡

母亲收拾家里旧物

一把破二胡披着灰尘抛出来

大部分断了的琴弓马尾

如暮年白发飞在风中

父亲捡起摸着琴弦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子也泡着他的白发

这是父亲第二把二胡

文革串连时在北京买的

第一把二胡

是他用晒干的大王鱼皮蒙在罐头盒上自己做的

我尽量在心里描绘这几个镜头

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军装

拿着毛主席语录

一颗游荡的心飘在喧闹的绿皮火车里

大王鱼皮和罐头盒做的二胡又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两把二胡

应该记住了父亲的青葱模样

***

by吴晓彬

关于父亲节的诗

几十年来，在父亲节这天

从认事开始，就从未对你说过节日快乐

当然在我生日时

也未对我说过生日快乐

我们是那么地不善表达，也许

只是羞于那几个字

相聚或是通话，也只会说说工作，生活

仰或是家庭琐事

今天，我依然未打电话

当朋友圈都在晒父亲节

而我，只是对着夜空，闭上眼晴

任其想像

我们是如此熟悉

甚至能够体会到你血液里的苦

又如此陌生

对你说的话总是不屑一顾，甚至不能理解

几十年来，我曾离家出走，街头流浪

我们像两头公兽相互为敌，

又互相和好

谈起未来，笑容里总有一丝无奈

不勇当年了，那时借着酒劲可以一拳打穿墙

终不是我对手了

在你的第二十六个父亲节

我写下！

这首关于父亲的诗，从明天起植树于林

***

by穆梓

父亲

父亲

前额布满了皱纹

一褶一褶

我小时这样记得

父亲的肩上总是扛着一条扁担

这头扛着责任

那头挑着家里的五亩田

我长大后这样记得

.

如今我的额头也添上了新鲜的皱纹

父亲的额头还是那些褶

.

我捡起那根扁担

挑上那头的责任

这头的却换成了思念

***

by杨孟军

父亲

坐在冬天依然和暖的阳光里。吸劣质卷烟

咳嗽、拉动体内的风箱

对我的淡漠与忤逆视而不见

对世界的黑白颠倒保持出奇的沉默

父亲，这是可耻的

我目睹过蛇躲在干燥的鳞片下冬眠、窗棂在转瞬的言辞中朽毁

时光的鞭子驱赶一株上好的杉木躺倒成一口棺材

一枚枯叶正企图遮掩我想说出的真相

但现在是冬天——寒流未曾偷袭过的冬天

湖水宁静，鸟雀失声

人们在四野游荡、互相欺骗、诟骂，然后佯装笑脸

他们把自己的影子砍倒，像劈碎一排让虫蚁蛀蚀的座椅

我扛着你的老猎枪，穿过灌木、油桃和桦木林

也寻不到那头曾与你对决过臂力的豹子

父亲，这是可耻的

我曾抱怨、仇恨过你遇到的那些女人

她们挑逗起我一度蓬勃的欲望

她们又在何时开始破败，从体内扯出一摊棉絮？

褐色的铁锈长满了河边的鹅卵石滩

流水也在琴弦的颤动下变得衰老、迟缓。鱼的骨头被河岸吐出

我所居住的庭院满布青苔。暴风雪始终不来

瓦楞在朱红色的落日里停止晃荡或飞翔，灰青色的纹络里

是否沉积有一些残余的愤怒与忧伤

父亲，这是可耻的

栅栏外的蔷薇枝已脱尽绿色衣衫，但我看不到她紫色的

温热而战栗的乳房。她在早年

把颤抖、尖锐、细密的刺，扎进了我尚且单薄的心脏

她盛开，芬芳、迷人，有着毒蛇的妖冶

我年年攀折，年年堕落

把心掏成一个深渊，还盛不下我所仰望到的星辰

父亲，这是可耻的

一个废弃的车轮，蹒跚走回久远的年代

而我无法让你牵我的手，轮起皮鞭或铁器

返回那条通往蔚蓝海滨的甬道

那里水藻众多，幽蓝的水波荡漾着永远的乡愁

***

by王晟岚（四川）

父亲

那个扛着枪走在越南战场上的人

他从前是个木匠

现在是个砖匠

农忙的时候，他就和田地打交道

他是泥巴的儿子，我的父亲

他瘦小、单薄，很多时候干起农活来

还不及母亲。他抽烟、喝酒

他挑着谷子颤颤巍巍地走在田坎上

换回皱皱巴巴的钱

把我们养大成人

他的艰辛像他饮下的酒

有着无处诉说的辛辣

***

by姚本江（捕梦者）

春雷

——致父亲

入春的第一场雷，让我心痛如焚。

透过明亮的闪电，家乡木屋的板壁上，父亲

的犁耙锈迹班驳。

从一个季节走进，你，却再也没有走出。

那是个缺水的季节啊，麦子渴了就嚼一把

恺恺白雪。可怜那颤微微的扁担，没有了你的

汗水，饥饿成石。

我曾经试图驾驭你鞭下的老牛，

当我奔命耕完一春又一春的时光，猛然回

头，发现重重叠叠的苦难将我包围。

在值得放弃的放弃中，我勇敢地做了一次

失败者。

因为，

我的双手不能使你经年的农具重焕原先的

光泽，即使汗，即使血。

入春的第一场雷，让我心碎如玻璃。

伤，细而小。

轰隆的雷声，是父亲背上的农具撞击

时发出的声响，铁一样的质地.

春天到了，你又要走向田野。蓬勃的花

草掩盖了你赤脚烙下的足印？电光耀眼，

为何不见你具有质感的身影？

闪电，是你锋利的农具？触目。

雷声，是你翻耕土地的音响？惊心。

入春的第一场雷，让我的泪，受孕成蝶。

愿你安息。

***

by量山

父亲书

我的父亲一看电视

就睡着

背部弓起，看上去就像土丘

被单，像庄稼一样横长着

不经意便露出大地的皮肤

连地头的树都和他一样

腿肚静脉曲张

他呼吸均匀

胸口藏着一颗妇人之心

我取下他鼻梁上的老花镜

无故潮湿的镜片

竟有了胶片的功能

越调，京戏或豫剧

如同他戏剧性的一生：

童年丧母，青年被妈妈的长辫子缠住

当过农民。工人。卖过狗皮膏药

改装过来历不明的自行车

像污点一样，活在

我们伟大的祖国

***

by苗波

父亲的白布衫

一九三八年的寿光

二十一岁的父亲，脱掉农民的白布衫

他参加了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鲁东抗日游击队

四年后，这位叫苗继宗的土八路

成为八路军山东纵队沂蒙山区的武工队长

他剃了光头，又重新穿上农民的白布衫

父亲的白布衫

像一道护身符，陪伴他进行反扫荡

指挥游击战，参加对敌攻势作战

这道护身符啊，护卫着父亲刀枪不入

却无法护卫，身为农会主席的爷爷免遭活埋

父亲的白布衫

拒绝将泪水沾染

这位农会主席的儿子，用沉默寡言换取真枪实弹

跃高墙，脚生风，形如烟

他被称为神枪手，像一块威武的巨石

他把满腔仇恨，砸向日本侵略者和伪军汉奸

城墙的告示上

五百大洋悬赏苗继宗的头颅

父亲的白布衫，经历了一次又一次血雨腥风

天当房地当床的日子，成为这位共匪一生之中的快意

一个山东大汉，用充血的青春

背负起华夏子孙的机智和勇敢

一九四五年冬季

戎马的父亲，迈步在东北人民自治军的队伍里

走过东北野战军三纵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一一八师

以及中国人民 第四十军侦察处

在曙光初照的时候，才有了东北兵籍的母亲手持一朵玫瑰来到父亲身边

才有了后来的我，才有我从旧照片上看到当年武工队长的父亲

回纵队开会时的留影，和那件农民的白布衫

军装与农装，两种形象的父亲

成为六零后女儿心中的一个传奇

直到有一天，新的战火来临

父亲的女儿，在脑海中把父亲的白布衫翻出

一身戎装奔赴南疆，化身为老山丛林的一叶新绿

一朵复古的老山兰

.5.24

***

by古沙子

父亲的茶

父亲的茶，很浓

茶叶，拥挤

匿藏，他的心事

身子和囚禁的茶叶一样

等待日子，解放

这水一样的日子阿

涮白了，他茶一样的命

……

***

by古沙子

对饮

父亲喝酒

给我也斟了半杯

一碟小菜

天南地北

扯淡两小时

他就像丛林

我一旦进去，准会迷路

呵，甘拜下风

杯杯相碰

他喝下了五味杂陈

我喝出了幸福

……

***

by公渡

一场对话

一个星期前，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

父亲仍然在水中，在她的梦中

是浑身湿透，被淹没

或固执地在水里扶犁驱牛，充当船长

这些细节上的荆棘我们都不会主动挑起

我们用血缘维持着克制

像极了两座冰山在进行对话

藏着的，露出的都只能是我们母子的

半响我才嗯了一声，就如冰块碎裂的声音

必须有什么来打破这真空中的沉默

春天，暖流或干脆突然的通讯信号失灵

母亲用土语支吾着提起某个地方某个女人

生怕被我这科学的信徒嘲笑

说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古话

和农妇一辈子都不会知晓的弗洛伊德

我知道，她语音所对应的词是女巫，一个

通灵者，一个可以制造梦境的女人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满口答应，承诺暑假同她前往

因为当我某个夜晚被失眠突袭，哭着提笔铺纸

自己是多么需要一场与幽灵的对话啊

.6.19凌晨

***

by虬髥客

父亲

年农历八月初八

出生，父亲是不是与国家同龄

而今华发丛生

瘦薄的身躯让我想到一块行将干枯的木材

他得了咽喉炎

青年时宏亮的声音被囚在他的身体里

而胃上的肿瘤已阻挡了他的健康

那些病菌正吃掉他高呼口号的热血和輝煌

清汤寡水的麦子，红苕，南瓜，支撑不起眼皮上的乌云

家是他心上的灯，他用自己做灯芯，爱做灯油

他依旧坚信，乐观，在他的体内

一声声沙哑的波浪，坚韧的拍打着宽阔的胸腔

许多黑被他习惯性的按住

就像许多光明，被他坚持不懈的握着！

***

by二月晴空（王央）

心语心愿

——写在父亲节

题记：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我已飞过

枝枝蔓蔓的嫩芽

牵绊着蜗牛头发

青石板下的溪流

任性的萤火虫

满山遍野风信子

奔跑的牵牛花

云深处

放飞心的自由

守望的大树

时刻呵护着我的梦

忧伤的翅膀

越过森林重重

站在时间的过往

踩着思念的风

每一片落叶

都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

by土曼河

捻子

偶尔也学父亲的样子

给故乡

制造出一小撮天空

让早年间

祖父卷走的那一缕炊烟

浓稠地飘散过胸腔

那忽明忽暗泛黄的乡音

仿佛仍在地头棺椁间彷徨

趴下，挺直了又蹲下

咳嗽一声高过一声

而鼻息间局促的雨滴

渐落渐远

直到被夜色舔湿的纸头

再引燃不起黎明前的萤火

我戒不断这样的毒瘾

就像所有遗传的离愁

从未裹尸他乡

父亲生于桐城

卒于新疆

古稀之年

他与喀什噶尔

四十栏杆下的母亲

戎马一生

虽然他们一生都在路上

可从此再也没能够回到故乡

/06/08/11:50

***

by土曼河

父亲

你不必哑口无言

再做一次父亲

被迫接受我们

手语轮番逼供式的拷问

这种轮回的惩罚

岁月平复的流沙

早已给足了答案

我只想在平生的另一张纸上

从容写下你的名字

好让公元年那个夏夜

永远记得

你再次投生时的模样

那辆满载你一生的老黑头

在送你去坟场的十字路口抛锚了

清晨的风好大呀

呼啦啦地刮着

像我已哭不出声的嗓音

只能拼命捂紧你的遗像

不让你从车厢的缝隙间

愤怒地跌落下来

车轮最终捎你去了远方

天再亮的时候

哪怕门廊稍有一丝微风的响动

我也会想到你的沉默

黑压压地指手划脚

磕磕绊绊呼啸着

穿过我的窗前

/06/08/15: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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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与诗歌》编辑组

主　编：黎明的酒杯

本期采稿编辑：苏枯

题图摄影：李小伟

.06.18

按：本期组稿出自《摄影与诗歌》诗歌群，群内作者“每人一首”征稿集中展示。同时《摄影与诗歌》诗歌栏目长期面向广大诗歌友人长期征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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