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晓萍
爸爸自幼家境贫寒，但聪慧机灵，书念得很出色，又是家中老幺，甚是得宠，于是爸爸能够一直念到高中毕业。但因为当时的种种因素，他与大学失之交臂——若有高考，我想他是可以继续念书的。不能奔赴大学的爸爸先先后后做过很多的事。他做过代课教师，做过会计，后来做营销，又接手经营企业……这样一一数来，我不得不承认，爸爸人生阅历之丰富。
据说，爸爸曾经是手勤嘴甜的，颇有眼头见识，他因此很受我曾外祖父和外祖父的喜欢。但在我看来，手勤嘴甜和爸爸是完全不搭边的，且相距甚远。我印象中，爸爸是脾气极大的人。我很怕爸爸，他有一句口头禅——“你魂飞掉啦？”爸爸一声吼下，我便似乎真是魂飞魄散——在没知道“魂飞魄散”这个词之前，我已经切身感受过这个词了，以至我第一次见到这个词便能深深理解。爸爸说的时候，眼睛必然是瞪着的，其实我也不能具体描摹——事实上，我不曾敢在这个点上和他对视过，自然无从知晓。在坏脾气的爸爸面前，就是我这样皮实的孩子，也做回了规矩的小孩。
因为爸爸的坏脾气，我从不粘爸爸，甚至，我很享受爸爸出差的日子——爸爸曾经因为做营销总在外面跑市场。但现在想起，我单单以坏脾气来论爸爸似乎不够公正。爸爸那时，出差回来惯常是不带礼物的——他出差也实在是太过频繁。但偶尔，他会带了面包回来给我们，有时，还会有香蕉，都是当时稀罕的东西。爸爸也不说是特地带给我们的，他只笑着递过来。这时，我便胆大起来，嘟囔着：“哼，是你吃剩下的！”其实我都开心地要飞起来了，我知道爸爸是特地省着带回来的！爸爸也并不反驳，任了我说。我至今还记得，爸爸曾经给我们买过一件风衣，是一件极漂亮的风衣。姐姐美过了好久，穿不得临到我了，我仍旧十分喜欢——实在是一件美丽的衣裳，纵然时隔几年，依旧不失新颖别致。我很诧异爸爸竟有这样好的眼光。那件衣服，我记得这样牢，是因为它的美丽？也或者，我小小的心里，那是爸爸爱我们的凭证吧！
但大多时候，幼时的我更爱爸爸在外出差。除去因为他的严肃不苟言笑令我生出畏惧之感，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他晚上开始洗脚的时候，便唤了我去：“把你今天的日记拿来给我看看！”我心里便突突跳起来——我实在是个懒孩子，怎么可能天天写日记呢！可是爸爸却是要求我写的，我也写了一两篇，爸爸不在眼前晃着，我便又忘记了。总之，没有爸爸的威慑，我是绝无可能按部就班写日记的。可是，眼下，爸爸就要查了！我飞快地转着心思，跑着去拿日记本，寥寥几页，寥寥几行……我再往回走，便慢慢吞吞地，快到爸爸那，我又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喏，爸爸，就这个，今天的！”我紧张地看着爸爸，爸爸却是瞟了几眼：“好，行了，你要好好写！”这就算过关了？我简直不能相信。于是，日记一事，我便轻松起来，逢爸爸检查，我便翻到那一页，那一篇日记我连续应付了爸爸很多次。爸爸终于发现了，自然少不了一顿骂我。我一直纳闷，爸爸做事向来严谨，瞒天过海在他面前并不好使，我的日记，他怎么几次都未发现？现在琢磨起来，爸爸总是晚上回家，待看我日记时，大多在洗脚，那个时刻，大概是他一天中最累却也是最放松的时候。我的日记，他应该不曾看得进去——更何况，一个小孩的日记也没啥看头！爸爸所谓的看大概便是看我本上有没有写字，所以，我能够瞒他再瞒。受到欺骗的爸爸没有我以为的火大，似乎因为我的小聪明，他还为此发笑过。但我终究挨了训，心下黯然。
爸爸对我和姐姐，除了写日记的要求，便是练字了。姐姐听话，寒暑假都练习，所以写得一手好字——至少是拿得出的；我却是写写停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写一手像蚯蚓一样的字，我自己都很鄙视！长大以后，我很羡慕姐姐的字——“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算是自食苦果了。
唯有一点，爸爸甚合我心意。他主动给我买很多画画的书，又没有硬性的规定。我便很开心地老画着玩，于是，对照图片描摹的本事倒是长了一些。爸爸看了也表扬我，我便更加卖力，最后竟装订成一本。我最终未能继续画下去——我是个没有定性的孩子，画着画着就丢了。而且，那时我确实遇到了难处——我只能对着图片画画，要求再高便很为难，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做，也没有人给我指点。于是，画画便也荒废了。虽然荒废了，可是胡乱涂鸦的过程，确实让我受益匪浅。画画，是一个孩子天马行空最肆意的快乐，在失真的线条中，是一个孩子对世界的最初认知和想象。
还有一个时刻，和爸爸在一起，我也是喜欢的。夏日的傍晚，他带了我去田头掐豌菜头，那时，爸爸似乎是有一些笑意的，也不见他对我发脾气。从此，我对豌菜头情有独钟。可是近几年，吃来总觉得大不如前。不知是因为不是和爸爸一起掐的，还是因为那盘菜不是出自妈妈之手。总之，味道就此寡了。在田间掐豌菜头的爸爸如此温暖可亲，再没有一个时刻甚于此了！
幼时，爸爸离我似乎很远，有时，又似乎离我很近。有的时候，我要仰着看他，爸爸的世界，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吸引着我；有的时候，我却是躲着他避而不见，我怕爸爸会发火儿；有的时候，我又想亲近他，这是一个孩子的本能……
曾经，我对爸爸，怕大于爱。以我现在的认知，我已经很能理解爸爸了。他是想做一个尽责的爸爸的，他也曾努力培养我们，只是工作的劳累和压力，他疲于应对，不能一一践行。奔波在外，诸多不尽如意，于是，回到家中，便完全是放松的状态，更不会花些心思讨妻女欢心了。甚至，在家中，若有不周，动辄发怒。而妈妈体谅他的辛苦，总是处处维护他。我却是小孩儿心性，只觉得爸爸严厉有余温和不足，幼时有意无意间竟是避着他了！
我现在写起这一切，突然惊觉，曾经以为爸爸鲜有温情，我的童年，爸爸似乎参与甚少，可是，确确凿凿，爸爸又在我的童年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且一直影响着我。在我成长的历程中，我牢牢记着爸爸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做人要诚实，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取。”
“跟别人说话要看着别人的眼睛，不要躲躲闪闪！”
“敲鼓要敲鼓中心，说话写文章要抓住重点。”
“牛下河了还要拖住尾巴呢，什么时候都不晚！”
……
在乡村野长的日子里，别家的孩子忙着割猪草割羊草，我却从爸爸那儿知道，原来生活还有其他。我的爸爸，原来是这样特别的爸爸！他开启我的智慧，并传我诚实负责诸多品性——倘若我尚有一两点值得肯定的地方，那一定要感谢爸爸！
今年的父亲节快到了，我这样一个面薄的人，倘若当面说一声“爸爸，我爱您”，我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那么，便写一篇文章，姑且当作父亲节的礼物吧！
我的爸爸，发已白，属龙，名字中有一“熙”，取“光明”之意。祝愿爸爸，生活中总是光明，健康欢乐永远相随！
编辑：云天
图自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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